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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龟蒙,隐逸诗人。
他进士不中,从事幕僚多年,在生命结束前的六年,遂不再追逐功名,回到故乡松江(江苏)隐居,隐逸晚年。
多年幕僚生涯,最大的收获也许就是结识了皮日休,从此互相唱和。
几年无事傍江湖,醉倒黄公旧酒垆。
觉后不知明月上,满身花影倩人扶。
——《和袭美春夕酒醒》
隐居江湖无劳碌,饮酒共醉旧酒垆。
醉中不知谁曾是,仿佛七贤是皮陆。
明月趁醉上柳梢,月照花影落身处。
满身花影压脚步,欲起不能需人扶。
知己好友,花间共醉,
明月照谁?我与七贤。
这是隐逸的闲适,也是性情的高洁。
从小儒林熏染,
纵然潇洒如太白,
亦不免想要修齐治平。
陆龟蒙虽晚年隐逸,亦有一腔抱负。其诗曰:
陵阳佳地昔年游,谢脁青山李白楼。
唯有日斜溪上思,酒旗风影落春流。
——《怀宛陵旧游》
昔年我亦陵阳游,谢朓李白也曾留。
陵阳谢李添风雅,抽刀断水水更流。
我唯留下几步印,一介布衣满目愁。
借忆往昔旧游,感伤自身无事功。
既然无法治国安邦,不如专事农事。
陆龟蒙的诗作光芒,虽被李杜王孟掩盖,但其所著《耒耜经》却是一部农学经典。
讲诗不能绕李杜,
说农不离陆龟蒙。
除了《耒耜经》,陆龟蒙在茶学上也颇有造诣。所著茶书虽轶,但从温庭筠《采茶录》得知,陆龟蒙置茶园顾渚山,只收茶叶作地租,又写成《品第书》,细论茶道。
遗憾茶书轶,幸得诗句存。
《奉和袭美茶具十咏》涵盖茶之点点,包含茶坞、茶人、茶笋、茶籝、茶舍、茶灶、茶焙、茶鼎、茶瓯、煮茶,通过这十首诗,我们得知唐代茶事之全豹。
茗地曲隈回,野行多缭绕。
向阳就中密,背涧差还少。
遥盘云髻慢,乱簇香篝小。
何处好幽期,满岩春露晓。
——《奉和袭美茶具十咏·茶坞》
曲径通幽通茶坞,向阳稠密背阴疏。
茶山入云玉手巧,缓采茶芽熏笼小。
此处最适人隐逸,春露满岩天渐晓。
写了茶园幽润的环境,
说了茶树生长的特点。
采茶的姑娘,春天的晓露,
还有安于隐逸的诗人。
天赋识灵草,自然钟野姿。
闲来北山下,似与东风期。
雨后探芳去,云间幽路危。
唯应报春鸟,得共斯人知。
——《奉和袭美茶具十咏·茶人》
高妙茶人识茗茶,素来钟爱山野芽。
闲暇行至北山下,同与东风到此崖。
雨后初晴去寻茶,山路幽危通云霞。
恰恰声啼报春鸟,循声而去我得茶。
雨后上茶山,茶人寻好茶,
天地之间,唯有春鸟与我共知茶。
所孕和气深,时抽玉苕短。
轻烟渐结华,嫩蕊初成管。
寻来青霭曙,欲去红云暖。
秀色自难逢,倾筐不曾满。
——《奉和袭美茶具十咏·茶笋》
天地精华孕茶芽,曙光刚亮却晚霞。
难逢如此茶山色,倾尽茶筐还少芽。
天地化育,日月精华,
茶山秀色,玉芽珍稀。
金刀劈翠筠,织似波文斜。
制作自野老,携持伴山娃。
昨日斗烟粒,今朝贮绿华。
争歌调笑曲,日暮方还家。
——《奉和袭美茶具十咏·茶籯》
山野农夫,竹制茶籯,
稚子欢歌,日暮还家。
籯虽竹制,能藏茗茶,
我虽野老,满腹才华。
旋取山上材,驾为山下屋。
门因水势斜,壁任岩隈曲。
朝随鸟俱散,暮与云同宿。
不惮采掇劳,只忧官未足。
——《奉和袭美茶具十咏·茶舍》
依山傍水处,有一茶屋。
朝鸟归日暮,与云同宿。
不怕采茶苦,忧税不足。
隐逸之余,也为农伤。
针砭时弊,儒者情怀。
无突抱轻岚,有烟映初旭。
盈锅玉泉沸,满甑云芽熟。
奇香袭春桂,嫩色凌秋菊。
炀者若吾徒,年年看不足。
——《奉和袭美茶具十咏·茶灶》
朝雾抱山,炊烟映阳。
玉泉煮沸,茶甑蒸青。
香胜春色,色比菊黄。
灶下烧柴人,年年若吾徒。
陆龟蒙不仅识茶,也能做茶,
知行合一,儒者少见。
左右捣凝膏,朝昏布烟缕。
方圆随样拍,次第依层取。
山谣纵高下,火候还文武。
见说焙前人,时时炙花脯。
——《奉和袭美茶具十咏·茶焙》
茶焙,竹编的烘干茶叶器具,外裹箬叶(箬竹的叶子),箬叶隔烟收火,把蒸青后熟茶放在茶焙上,小火烘干,不仅不会把茶叶烘黄烘焦,更能烘托出茶香。
唐之茶,饼或团。故捣碎成凝膏,拍打入模,或圆或方。依次置于茶焙之上,歌谣有高低,火候有文武,细与茶人说,慢火方能炙好茶。
新泉气味良,古铁形状丑。
那堪风雪夜,更值烟霞友。
曾过赪石下,又住清溪口。
且共荐皋卢,何劳倾斗酒。
——《奉和袭美茶具十咏·茶鼎》
清泉煮茶,茶鼎形丑。
风雪那堪,幸得茶友。
看遍山色,尝过溪流。
品茶忘忧,无需斗酒。
昔人谢塸埞,徒为妍词饰。
岂如珪璧姿,又有烟岚色。
光参筠席上,韵雅金罍侧。
直使于阗君,从来未尝识。
——《奉和袭美茶具十咏·茶瓯》
古来昔人写茶瓯,诗词绝美亦徒愁。
美玉珪璧不足羡,只因犹染烟雾眸。
聚光筵席金杯侧,雅韵别致山色泽。
直盛茶香于君前,可怜明君不曾识。
诗人写茶瓯,亦是写己,
诗人如茶瓯,清淡雅致,
满腹诗书才华,
奈何无人能识。
闲来松间坐,看煮松上雪。
时于浪花里,并下蓝英末。
倾余精爽健,忽似氛埃灭。
不合别观书,但宜窥玉札。
——《奉和袭美茶具十咏·煮茶》
闲坐松林间,茶煮松上雪。
茶鼎起浪花,白浪染茶蓝。
饮茶后如何?
精神爽健,洗净烦尘。
自此不再读四书求功名,
只阅友人书信于山林。
诗人自此看淡功名,隐逸山林。
陆龟蒙身处晚唐乱世,唐朝已岌岌可危,奈何怀才不遇,报国无门。从事他人幕僚多年,郁郁不得志,不如归隐专事农学。
鲁迅说,皮陆虽作隐士,却没有忘记天下,正是一塌糊涂的泥塘里的光彩和锋芒。
农事,历来为官宦士林所不齿,因此,陆龟蒙归隐事农,是其对现实的鄙视嘲讽与无言反抗。
世间虽少了一个清官,
却多了一座农学丰碑。
其有诗以自比:
江上悠悠人不问,十年云外醉中身。
殷勤解却丁香结,纵放繁枝散诞春。
——《丁香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