即将消逝的乡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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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末回家,我在门口擦车,我爸坐在门洞儿的阴凉地方听评书。不知道哪里传来鸟叫声,布谷布谷……

我凝神听了一会儿,问我爸,我小时候不记得咱们这里有布谷鸟啊?

我爸说,你小时候哪有啊,那时候看见一只喜鹊都觉得稀奇呢。这几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,一到这时候就在外面叫。

我爸又说,现在还有小松鼠呢,大房后的树林子里经常能看见,有时候还在电线上跑来跑去的,那身子才灵呢。你溜达的时候要是听见树上有动静儿,抬头就能看见它在树上吃松树塔,两个小爪子捧着,就和人一样……

村后西侧就是大片的树林,我们从小就管那里叫“大房后”,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。

我有两次开着车经过,也看见过小松鼠,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,小腿倒腾得飞快,马上就隐入一片绿色里不见踪迹,只剩下树枝还在轻轻摇晃。

以前只看过动画里面的松鼠,蓬松着大尾巴,腮帮子鼓鼓的。后来见到真的,还有点儿失望---没有动画里面的那么萌。倒是更机警一些。

我妈正好从院里出来,说,可能是现在环境好了吧?这些小动物就都来了。你们小时候,啥也没有。

当然也有。小时候熟悉的鸟儿就是麻雀。下过雪以后扫出一块儿空地,支上筛子再撒一把谷子诱捕它。麻雀气性大,抓到以后不肯吃喝,乱飞乱撞一直把自己折腾死,驯养不了。

还有一种我们叫“窝蓝儿”的鸟,在草丛里或是矮树上搭窝,春天我们到处寻找鸟窝,运气好的时候能捡到鸟蛋,小小的温润的,十几枚簇在一起,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像是宝贝。

还有就是斑鸠,看起来呆头呆脑的,所以叫“傻斑鸠”,但是想逮住也不容易,它机灵着呢。

小时候,大房后的树林子是富饶的。夏天下完了雨,我爸拿着筐子和我们去捡蘑菇,小草蘑到处都是,一会儿就能捡一筐子。后来大了我就自己去,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回来吃完了我们都没事儿,我哥中*了,坐在门口,嘴角一直流哈喇子。

还有地皮菜,我们叫“地瓜皮”,草丛里一片一片黑色的,像木耳。有的时候雨还没停,家家户户就都出去捡,树林子里磕头碰脑全是人。拿回家反复的挑,洗,拿来炒鸡蛋,包饺子也好吃,有一种草木独有的清香气。

头伏的 场雨下完,水牛就出来了。大人孩子一起拿着水桶,挥舞着树枝追打,拿回来剪掉翅膀腿和须子,加点儿盐,油里炸一下,香。

到现在我都想念那个滋味儿。

现在环境好了,布谷鸟和松鼠都来了,蘑菇水牛地皮菜倒是都没了。

我妈说,前些年连着好几年大旱,把这些东西都绝根儿了。那些菌都旱没了,再下雨也不会长了。

连着好几年的大旱,有两年好多庄稼地都没种上。

今年也旱。已经夏天了,可我总觉得哪里都是灰扑扑的,不新鲜,不是正经的绿色。哪像我小的时候,春天树木长出来,那个绿,鲜嫩,清新,看的你心里都是软的,像汪着一泓水。

树上随便折段树枝,把芯子拧出来,就成了最简单的哨子,吹出来的声音,是荒芜了一冬之后藏不住的雀跃。

我爸叹着气说,旱啊,还是旱。前些年到了五月节,乌兰乌苏的湖边人都满了,还有划船的……

我说现在呢,我爸说,没了,别说人,连湖都没有了。

我说我记得有个泉眼来着,是活水啊。我爸说泉眼也没了,旱没了。

怎么会呢。虽然是极小极小的一个湖,绕着走一圈也用不了几分钟,但是,前些年我还在湖边钓鱼,尤其到了雨天,可能是气压低鱼都出来透气,总能看见漂子在那动。再往前我还和朋友在那里划船,北方的孩子 次见那种鸭子船,划到湖中间不走了,船在水中间打转儿,我们两个又着急又乐。

再往前想,小的时候住在湖边的同学带我去她家玩儿,在湖边的水草里找蒲棒,举着像一根烤肠儿,随便往什么地方使劲一抽,蒲棒儿没了,漫天都是飞絮。

她神秘兮兮的带我去看泉眼,幽绿的水草里清澈的一泓水,汩汩的往外冒,不远处一只绿色的青蛙,一蹬腿又走了,水面上只剩下波纹,一圈一圈荡漾着。

我到现在都喜欢水,就是因为缺水。小的时候除了这个小小的湖,周围再找不到像样的水了,连条小河都没有。都说智者悦水仁者悦山,可我总觉得,近水者悦山近山者悦水。熟悉的地方哪有风景?得不到才渴望。

所以我才那么渴望江南。烟雨江南梦里水乡,永远是朦胧着雨雾,朦胧着诗意。及至我真的去了江南,被江南的大雨淋成落汤鸡,在同里水乡亲眼看着大妈在河边洗衣服,不远处就有另一位大妈在淘米洗菜,瞠目结舌,也甘之如饴。

依然是迷恋。真是美。雨中的平江路,人家的窗台上阳台上到处都是花,五颜六色也依然是娴静的。温柔的河水,你走到哪里,它都在你身边。

我说怪不得呢,前几天我们下来检查,领导说加强防溺水教育,有人说我们这里不会溺水。

我爸乐了,说连没过脚面的水都没有了,上哪里溺水去?

我说北大坑也早没了吧?

小时候村子北面有个大坑,一到了雨季就积水,据说还淹死过人。我胆小没去过,淘小子常去玩儿水。中午我妈睡着了,我哥蹑手蹑脚往外跑,我妈常常追着喊一句,告诉你,不行去北大坑啊!

我爸苦笑,说坑早填平了,连影儿都没了。

别说北大坑,连河套都填平了。

河套在村子中间,把整个村子一分为二,是地势最为凹陷的地方。小的时候赶上大雨,河套还发过水,最严重的一次,我站在家门口眼看着滚滚的水流下去,已经漫到了河套边人家的院子里。

现在,站在村头望去,齐齐整整的水泥路,一色的白墙青瓦,一马平川,原来是河套的大沟垫平了建了个小广场。

哪还有过去的影子。

我沿着水泥路在村里溜达。我家在村头,多少年不往村子里走了,多多少少有点别扭。不为别的,就怕遇见人。很多人都不认识了,有的虽然模模糊糊的认得,也拿不准该叫什么,怕错了辈分,不打招呼又不像话,只能在称呼上含混过去,尽可能笑的真诚又灿烂。

村庄特别寂寥。

阴凉地儿坐了几个婶子大娘,就再没有人了。我一路走过去,挂着葫芦的人家一定有人住,没挂的大概就是空的。数来数去,没有几户。也不知道都是谁家,好像有点儿印象,也拿不准。

有个老人拄着拐溜达,步伐缓慢迟疑,腰上挂着一个评书机。我乐了,走到哪听到哪,和我爸一样。这大概是老年人标配。

实在是不认得。错过去半天了,我忍不住回头,他也回头。

两两相望。

晴空丽日,骄阳烈烈。路两边也是盛开的暴马丁香,香味儿直冲鼻子。

我在小广场站住。

小的时候这里是个大沟,两边地势高,一个大下坡儿连着一个大上坡儿。我胆子小,快要上初中了还不会骑自行车,后来学会了,还是那种带横梁的二八大杠。跟着大孩子骑自行车,

看着大孩子们到了这里毫不减速的俯冲下去,我也奓着胆子效仿,冲下去的瞬间就害怕了,紧紧闭上眼。

张爱玲在《更衣记》里面写过一个小孩骑自行车,在人群中卖弄着放开车把,她说,人生最可爱的当儿便在那一撒手罢?我每每读到这句话,总想到小时候的自己。傻乎乎的闭上眼睛,不计后果的决然。

我人生中最勇敢最冒险的当儿,大概就在那一闭眼。

人家门前有棵大柳树,粗壮嶙峋,画儿一样。

我想去拍照,自觉**祟祟,看人家大门落着锁,才放心。

回来问我爸是谁家,我爸说,没人住了,有个外地的小伙子租来养鸽子了。

我默然。

我爸我妈一起掰着手指头数,数来数去,好像村里面没剩几家了。都搬去城里了。

我妈说,再过几年,等我们这一茬人都没了,这村子就没了。

我小的时候,总想去远方,直到现在,我还对所有陌生的未知的地方,有一种近乎畸形的渴望。

后来我长大了,终于摆脱了村庄,可以像个过客一样,来来去去。

现在我终于发现,我对于村庄,其实是有着不易察觉的依恋。

是一种微妙的、又真实存在的踏实的感觉。

可是,村庄已经老了。

若干年以后,村庄会消逝吗?

那么,我的来处,我的归途,又在哪里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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